第二集
内容简介:
原本应该飞往上海的程宗扬,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不但看到了半
人半兽的巨人,更目睹了罗马军团与六朝军队的大战;还经历了好友的意外死亡,
又撞到两场艳遇。
这个世界用着他所知道的语言文字,有他听说过的历史人物,可参加特落伊
之战的阿伽侬门成了凯萨的儿子,纣王妖艳的宠妃变成了一间商馆的老板,连罗
马与汉军的战争这种历史上完全没有出现过的桥段都发生了,这根本是个颠倒错
乱的时空嘛……
第一章、逆转
逆转天武营士卒岩石般刚毅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表情。他们抿紧唇,浓黑的
眉毛扬起,冷静的目光中仿佛有火焰在烧。
那是经历过无数次血战之后,连血脉也交融在一起的袍泽之情。
戴着板状头冠的指挥官大声发出号令,已经显出颓势的长矛再次凝聚成林,
刺向汹涌而来的罗马军团。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即使以生命为代价,
也要夺回主将的遗体。
战场另外一侧,是一个醒目的存在。那名女子高高举起韩庚的头颅,手中的
弯刀兀自滴下血迹。她身上黑色的袍服已经被烈焰焚毁大半,难以蔽体。烧焦的
布料间暴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她衣内的黑色皮甲。
她有着一副足以令人喷血的完美身材。傲人的双峰被一副精致的胸甲紧紧包
裹着,黑亮的皮革与如雪的肌肤完美贴在一起,勾勒出乳房饱满浑圆的曲线。胸
甲下缘齐腰而止,下面是一段白滑而纤细的腰身。
金发女子修长的颈中戴着一副华贵的珠链,束在腰带下的长裙被火焰烧残,
两条修长的美腿在裙下若隐若现。几滴鲜血淀在她持刀的右手上,裸露的手臂戴
着一截坚固的金属腕甲,黑色的雾气在甲上浮动,泛起水状的波纹。在她右臂,
则是一串大大小小的手镯,上面镶嵌着各种珠宝美不,在阳光下散发出五彩的光
芒。
许久以后,程宗扬还记得这一幕。那女子傲然挺起丰顺的娇账,手中的头颅
不住滴下鲜血。她带着一丝近乎冷漠的疯狂,出现在这血腥的战场上,就像一个
噬血的香餐魔女。
目睹了韩庚的死亡之后,文泽一瞬间冷静下来,拱手道:「师帅!拜火教祭
司现身,须即刻传讯。」
王哲专注地看着那名金发女子,似乎她的出现比罗马军团的统帅阿伽门侬更
令人注目。他点了点头,文泽立刻返回帅帐。
阿伽门侬的黄金头盔滚到一边,他狼狈地爬起身,手指微微发抖,无论他如
何高贵和傲慢,面对死亡的时刻仍和一个农夫那样恐惧。在他面前,直径百米以
内仿佛被烈火焚烧过,青翠的草原尽成焦土,场中伏尸处处,其中一半都是他身
旁的精锐。这些从亚平宁半岛就一直跟随着他的百战精英,竟然被一名汉军将领
一举击杀。
「黛姬雪娜!」
阿伽门侬吼道:「你不是说过他们是一支拼凑的军队,都是由农夫组成,连
波斯的黑衣骑兵也可以轻易战胜吗?」
金发女子慢慢转过身,冷漠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
「是的,我的主人。」
她语调轻柔地说道:「他们是由六个异教徒诸侯组成的联军,我敢保证,在
他们的军队里,没有一个贵族。」
「为什么这些农夫能够对抗我们的勇士!」
黛姬雪娜声音愈发轻柔,「我的主人,你看到那些持矛的战士了吗?他们来
自秦国。为了一个人的召唤,他们放下农具,离开家乡,在战场中学会了使用长
矛。那些使用陌刀的军人来自唐国,使用弓弩的军人来自宋国。他们都是为了一
个人的召唤,才来到这里。」
「他是谁?」
黛姬雪娜提起韩庚的首级,「就是他的师传,大汉左武卫大将军,王哲。」
「王哲?」
黛姬雪娜柔声道:「成为军人之前,他还有一个名字,叫王紫阳。那时候他
是太乙真宗的掌教,人们称他紫阳真人。」
阿伽门侬倒抽一口凉气,手指紧紧勾着,恨不得焰死她。他咆哮道:「他就
是你们说的大汉第一高手,太阳的化身王紫阳!为什么你要欺骗我!要知道,你
是在欺骗罗马长老院!欺骗帝国!」
黛姬雪娜湖水般碧蓝的眼波一转,嫣然笑道:「尊敬的主人,你已经杀了他
最好的弟子。如果你能杀死王哲,那将是一桩永远不会朽去的功勳。否则……」
阿伽门侬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然后对着自己的战士吼道:「冲上去!杀
死他们!不许让任何人逃脱!」
天策营的唐军已经摧毁了第六军团两列方阵,与最后一列方阵厮杀在一起。
那些罗马军团的老兵从迦太基一直征战到帕提亚高原,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
强劲的对手。他们已经拼红了眼睛,一边发出战斗的狂吼,一边不顾一切地冲向
敌人的刀墙,显示出罗马战士惊人的勇敢和顽强。
第十二军团「掷闪电者」在歼灭两个天武营的秦军方阵之后,被其余四个方
阵死死挡住,已经无力支援侧翼的第六军团。由高卢人组成的第五军团「云雀」
也在天霁营神臂弓毁灭性的射击下损失惨重。而此时,那些纸甲的军士再次
举起弩弓,紧盯着任何踏入射击半径的罗马战士,阻挡了他们的脚步。
阿伽门侬还剩下两个完整的军团,第三军团「奥古斯丁」以及他父亲最珍爱
的军团,第十军团「骑士」对面的汉军还剩下七千人,如果全军压上,阿伽门侬
相信胜利会属于罗马。但付出的代价,也许是五个主力军团悉数重创,全部丧失
战斗力。
阿伽门侬无按承担战败的后果,同样,他也无夫承担军团主力全部损失的责
任。无论撒退还是进攻,他的结局似乎都已经注定。阿伽门侬终于开始后悔这一
次轻率的战争。但他已经没有选择。
号称「钢铁之壁」的第六军团已经无力阻挡天策营的攻势,连最后一列老兵
方阵也开始动摇。穿着明光钟的唐国军人并肩而立,他们粗壮的手臂排列如林,
手中拥有七尺长刃的陌刀组成一道刀墙,雪亮的刀光上下翻飞,将罗马战士的盾
牌和肢鳄绞得粉碎。
这时如果退缩,失败的恐惧会迅速蔓延,一旦阵型溃散,奔逃的士兵会冲散
剩余的两个完整军团,并且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这些可怕的敌人。到那时,他们
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全部歼灭。
以防守强悍着称的第六军团「钢铁之壁」已经面临生死关头,天策营的唐军
一点点吞噬着他们钢铁铸成的壁垒,崩溃就在眼前。
一名浑身浴血的百夫长发出最后一声战吼,然后挺直胸膛,奋力将象征军团
荣耀的鹰帜掷向前方。黄铜铸成的旗帜在空中画过一条耀眼的弧线,远远落在唐
军的队列中。
这是最后的赌博。鹰帜是军团的标志,一旦失去鹰帜,军团将不复存在。掌
旗的百夫长投出鹰帜的一刻,是在用整个军团的鲜血写下他们的选择──要嘛胜
利!要嘛灭亡!
望着飞出的鹰帜,所有还幸存的第六军团战士同时发出震天的战吼,奋不顾
身地朝象征着军团荣耀的鹰帜冲去。那些手执短剑的罗马战士,用自己的血肉之
躯撞向敌军的刀锋。在他们惊人的英勇下,唐军所向披靡的攻势被阻缓,却仍然
一步步逼近第六军团的防御底线。
就在此时,统帅的命令下达,第三军团「奥古斯丁」与第十军团「骑士」同
时进入战场。一万两千名生力军的加入,终于挽救了岌岌可危的第六军团。
唐军的陌刀一次次从对手的肢体上卷过,那些身材魁梧的汉子屠杀着对手,
自己也被飞掷的标枪和右侧突袭来的短剑击中,三个军团的碰撞阻挡了彼此的脚
步,双方在僵持中陷入苦斗。陌刀与短剑往来交错,胜利的天平在两者之间不断
摇摆。
血腥的战场中,唯一还能保持从容的是天霁营。弓弦震动的声音不断响起,
箭矢犹如一片死亡的阴云在战场上空飞翔。天霁营的宋国军人几乎没有移动,就
控制了半个战场,千余张神臂弓张开一幅难以逾越的死亡之幕,他们以近乎艺术
的优雅与准确掠夺着对手的生命。在神臂弓的威摄下,天武、天策两营的右翼安
若磐石。
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阿伽门侬投入了五个主力军团,王哲也押上
了他的全部力量。左武第一军团一万余名将士与三万罗马精锐在这片草原上奋力
厮杀。
失去爱徒的王哲沉静如水,他没有发出太多指令。这些已经追随他十五年的
六朝军人经历过无数次血战。对战争的直觉,使各级指挥官们在瞬息万变的战场
上,近乎本能地作出最佳选择。
面对新投入的两个军团,天策营的唐国军人不再向前猛攻,而是转向右侧,
强行突破罗马军团的拦截,与天武营的秦军汇合在一起,依靠天霁营宋军的神臂
弓反覆消耗着对手的力量。
当天武与天策二营在战场中部会师,胜利的天平开始向左武军一方倾斜。山
丘上,秦军的轻骑已经开始集结。那些勇猛的汉子抛去所有甲胄,只携带长剑和
用于投掷的短矛,准备向敌军投去致命的一击。
文泽从帅帐出来,他似乎耗费了大量精力,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文泽肃容向主帅拱手,嘶哑着声音道:「已经传讯。」
黛姬雪娜的身影已经从敌军中消失,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王哲的目光缓
缓扫过战场,然后摊开手掌。
身后的亲卫上前一步,双手捧起一张褚红的长弓,递到主帅手中。王哲左手
握住弓身,右手微扬,一枝赤红的箭矢从箭匣跳出,落在指尖。王哲拉开弓弦,
长弓弯成满月,一道光亮仿佛从他手中,沿着箭矢流到箭锋处,凝聚成一团耀眼
的白光。然后他手指一松,箭矢仿佛一点流星,笔直飞过纷乱的战场。
王哲的帅帐距离阿伽门侬将近三里,任何弓箭,甚至程宗扬所在世界的枪枝
都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射程。但王哲手中的箭矢却仿佛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越过
整个战场,飞向阵后一顶皮帐。
将近五万人的战场上,那顶普普通通的帐篷就像海中一粒细砂,毫不起眼。
箭矢没入厚厚的皮革,整座帐篷像被利刃绞碎般猛然碎裂!帐内一个黑色的
身影来不及闪避,就被箭矢从肩头贯入,巨大的冲击力使她整个人都被带得飞出,
黑色的罩帽掉落下来,露出女祭司金黄的头发。
黛姬雪娜按住肩膀,碧蓝的眸子冷冷盯着山丘上的王哲,一手将入体的箭矢
硬生生拔出,折成两段,然后昏迷过去。
阿伽门侬大声呼喊着,周围的卫士再度聚拢过来,将他重重挡住。
王哲一箭重创对手,他放下彤弓,问道:「月霜如何?」
「师帅!」
月霜从帐内出来,拽住一匹战马的缰绳,「我也要去!」
她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虽然体内的寒毒已被压制下去,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再施展出刚才那超越自身修为的力量。
王哲头也不回地一口拒绝,「不行。」
「可是韩师哥……」
月霜眼圈一红,掉下泪来,泣声道:「我要给师哥报仇……」
王哲命令道:「下了她的剑。」
一名亲卫过来,取走月霜的佩剑。文泽低声解释,「罗马军虽是强弩之末,
我军也难有余力。天武营损失七成,天策营也只剩半数能战之士。适才天霁营来
报,一个时辰内消耗箭矢十二万枝,眼下只剩不到一万枝箭矢。此役胜负还在五
五之间,你即使上阵也改变不了局势,还使得师帅分神……」
王哲没有理会月霜,而是看着旁边的程宗扬,忽然道:「夫以身融万物,以
丹田为鼎炉,积精化气,炼气合神。」
月霜一出现,程宗扬本能地退了半步。他这会儿身上难受无比,随着战场中
的厮杀愈发惨烈,身体的不适就越明显。额角炙痛,胸口烦闷欲呕,与刚穿越来
时的情形类似。听到王哲的话,程宗扬心头顿时一动。这段字句他已经熟极而流,
正是王哲传他的口诀。说的是将身体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依靠丹田来吸收炼化
天地与自身的精气。
程宗扬试着将意念转移到丹田内,那只小小的气轮立即旋转起来。从太阳穴
透来的死亡气息化为一条条纤细入微的无形丝线,被旋转的气轮吸纳。胸口的烦
闷感渐渐消散,变成一种温暖的轻松感,使他禁不住闭上眼,舒服得想要睡去。
王哲低叹一声,一指点在程宗扬眉心,将他唤醒。这年轻人终究没有学过修
练的方法,不知道要用顽强的毅力克服心魔,保持灵台一点清明。如果程宗扬就
此睡去,这会儿吸收的真气就等于白练了,更为严重的是很可能从此不再醒来,
成为废人。
程宗扬茫然不知自己遭遇的险境。睁开眼睛,丹田的气动轮还在旋转,虽然
慢了一些,但仍不断吸收着奇异的气息,以无法察觉的速度渐渐变大。
月霜已经收了泪,但仍是一副泣然欲泣的模样。此时罗马最先投入战场的三
个军团──与天武营秦军交锋的第十二军团,与天策营唐军对阵的第六军团,与
天霁营宋军交战的第五军团──已经被彻底打残。五个军团总共的损失超过一万
人。
而左武第一军团付出的代价也惨重之极,除天霁营还大致保持完整,天策、
天武二营伤亡超过六成,已经负伤退出战斗的战士也不得不重新上阵。
这时已经没有人再敢踏入天霁营的射击半径,罗马的桦木盾牌根本无法抵抗
神臂弓的杀伤。再勇敢的战士一旦看到他们短小的弩弓,也丧失了冲锋的勇气。
终于,天霁营的士兵开始移动,以严密的阵型缓慢前进,往战场中央靠拢。
一旦他们与天武、天策二营会合,射程将覆盖整个战场。
就在这时,一声青铜的号角,从背后溃蜡迟传来。王哲猛然扭头,望向身后。
一排奇特的森林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那是无数长矛组成的方阵,随着方
阵的前进,长矛越来越高,却始终看不到持矛的战士。
在六朝联军中,秦国士卒使用的七米重矛已经是单兵武器的巅峰,在正面交
锋中,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攻破他们的矛阵,即使唐国的陌刀大阵也不能。而
这一支新出现的军队,使用的长矛甚至超过了秦军重矛,长度达到七米二。
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长矛密林,阿伽门侬猛地松了口气,接着两腿一软,坐
倒在地,再也无力站起身来。大神朱庇特!战神阿瑞斯!伟大的盖乌斯。尤利乌
斯。凯撒!感谢万神殿里庇护帝国的无数神明!他们终于来了!
王哲的目光落在程宗扬身上。程宗扬张大嘴巴,像傻掉一样看着那座移动的
森林。
那是一个巨大的方阵,二百五十六名士兵一字排开,形成一道半里长的密集
战线。方阵纵深达十六列,仅仅一个方阵,人数就超过四千。他们披着长长的斗
篷,长矛扛在肩上,左手提着一面巨大的方盾。在方盾右上方,开着一个月亮形
的圆孔,一旦进入战场,他们就会将方盾并列起来,把长矛从圆孔伸出,来攻击
对手。
程宗扬揉了揉发僵的脸颊,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已经有过太多惊奇,但
眼前的一切,仍给了他重重一击。
马其顿军团,古代欧洲最优秀的阵列步兵,在平坦的地形中,他们的矛阵几
乎是不可能击败的。
王哲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个良机,如果他不是为了等待罗马军团力竭的最佳
时机,更早一些将秦军轻骑投入战场,也许正面的罗马军团已经溃败,心胆已寒
的阿伽门侬将被迫退出战场。这时赢得喘息机会的左武第一军团完全可以回师列
阵,凭借山丘的地形,居高临下抵抗来军。
他一眼就看出这支陌生军队的弱点,与秦军方阵相比,马其顿军团的方阵规
模更为庞大,阵型更为密集,而灵活性远不及秦军的小型方阵,对地形的要求更
为苛刻,一片丛林,或者一座山丘,就可能对他们的阵型造成致命后果。但他现
在已经无法选择战场。
马其顿军团的出现,在已经失去平衡的天平上,重重投下一个砝码。疲惫的
罗马战士再次发出战吼,触手可及的胜利使他们的战意鼓舞到顶点。
而始终保持沉默的兽蛮武士也骚动起来。沉默许久的古格尔终于举起战斧,
带着铜环的右臂用力向前一挥,两千余名已经被鲜血染红眼睛的兽蛮武士立即咆
哮着投向战场。
文泽双手相揖,宽大的长袖并在一起,向王哲躬身施礼,平静地说道:「师
帅,我军败绩。」
王哲轻抚着腕上的皮甲,说道:「左武第一军团成军有十五年了吧?一共打
过多少仗?」
文泽道:「大小战役四十七次。」
「这么多了啊。」
王哲低叹一声,然后挺起胸膛,「一共败过几次?」
文泽道:「这是第一次。」
王哲一笑,「我们败得起吗?」
文泽摇头道:「不能。我军若是败退,他们会趁势东进,有熟知地形的兽蛮
人带领,不出一月,就将兵临隘口,威胁五原城。」
王哲淡淡道:「我这一死,朝中几位大臣终该满意了吧。」
文泽忽然激动起来,「师帅!我军上下一心,即使败亡也定可重创敌军,只
要师帅返回,只需要一年又可组织一支强军,与我等雪恨!」
「谈何容易。六朝精锐尽在于此,再建一军又需多少时日?」
王哲低叹道:「我五十投军,至今已十五年,哪里还有另一个十五年呢?」
「师帅!」
王哲道:「不必多说。传我号令,命轻骑冲阵,以五百骑为一队,全力攻击
敌军帅帐。天霁营撒回山丘,天策营阻敌,天武营退出战场。身中一伤者各自编
入军中,操刀持矛与敌交锋。身中二伤者编入天霁营,为射手装弩。」
这是要死战了。程宗扬心头一阵紧张。不过即使王哲不说他也知道,马其顿
军团出现后,这支孤军想要突围已经成为幻想。最近的城塞距离此地大概有一千
余里,在这样既无法隐蔽又无法坚守的大草原,撒退就意味着丧失所有主动,在
未来的一个月内,遭受敌军在背后无穷无尽的追击,随时都可能覆亡。即使侥幸
逃生,也将百不存一。
第二章九阳
九阳左武第一军团的帅旗在风中飘扬,所有士卒从上到下都保持着沉默,似
乎无视死亡的来临。
根据王哲的命令,天武营撒回山丘休整,受伤的战士重新拿起武器,加入阵
列。天策营在山丘下摆出一个半圆形的却月阵,开始防守。而秦军轻骑则从阵前
突出,宛如一枝箭矢,破开围攻的罗马士兵,直冲阵后。
为了保持阵型,马其顿军团前进十分缓慢,以他们的速度,投入战场还需要
三十分钟,战局重新陷入僵持。
王哲转身说道:「月霜。」
月霜惊喜地跳起来,「师帅!我一定把敌将的首级给师传拿来!」
王哲脸上露出一丝怜爱,他拂好月霜脸上散乱的发丝,然后道:「你立刻跟
他走,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内陆。但不要去临安,到唐国的长安去。」
月霜一怔,「为什么?」
「因为你不该上战场。」
王哲淡淡说完,然后转头看着程宗扬,「月霜就交给你了。」
程宗扬还未作声,月霜就愤然道:「我不跟他走!我要上阵杀敌!这个无耻
小人,我──我杀了你!」
昨晚羞于启齿的遭遇月霜已经忍了很久,此时师传居然让她跟这个混蛋走,
月霜再也按捺不住,说着从一名亲卫腰间拔出长剑,朝程宗扬劈来。
程宗扬吓得魂飞魄散,王哲信手伸出两指,挟住剑身,轻巧地将长剑夺在手
中,然后剑柄一撞,封了月霜的穴道。
「你的伤势只有他能治好。」
王哲神情严肃地说道:「记住,到唐国去,找李药师。」
文泽命人牵来两匹最好的战马,备好清水、食物、弩矢、长剑,以及一袋钱
币,然后将月霜放在鞍上,交给程宗扬。他这一切都做得十分平静从容,似乎不
是即将赴死,而是在筹备一次远游。
月霜瞪大眼睛,满眼都是愤怒和不甘。程宗扬却看着惨烈的战场,感觉身体
像虚脱般无力。
无数人影在战场上拼杀,鲜血和残缺的肢体不住飞起,连阳光也被飞溅的鲜
血染红。他不知道这场恶战之后,会有多少人活下来,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命
离开。
王哲道:「再过两刻敌军才能合围。离开这里,一直向东南方向走。」
程宗扬忍住胸口作呕的烦问感,勉强点了点头。
「记住那三件事。」
王哲双手一拱,郑重说道:「拜托。」
程宗扬与他认识虽然仅仅一天,但对于这个唯一知道自己来历的师帅,有着
难解的亲切感。此时见他向自己这个无名小卒施礼,程宗扬心头一热,「请师帅
放心!宗扬一定不负师帅所托!」
程宗扬吃力地爬上马鞍,将那匹空马的缰绳系在鞍侧,然后扶住月霜,忍不
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穿着甲胄的统帅。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们?让他们毫不畏惧死亡呢?是勇气还是责任感?
程宗扬无法理解他们的情怀。也许这些生活在古典时代的人都是白痴,也许
他们有着另外的生存维度。一个更高的维度。
就在这时,他听到王哲的声音,「到清远去。在清江江畔的玄真观,拆开锦
囊。」
血腥的战场被抛在身后,喊杀声越来越远。有过两次骑马的经验,程宗扬渐
渐掌握了骑乘的方法,身体随着马匹的奔跑而起落,不再像以前一样手足无措。
驰出十余里后,马其顿军团的方阵终于逼近到山丘下。休整过的天武营士卒
重新起立,仅存的秦军仅能编成两个方阵,他们互为犄角,以长对长,凝视着缓
缓靠近的敌军,没有一个人退却,也无路可退。
一个苍凉的歌声响起,「岂日无衣,与子同袍!」
然后更多的歌声应合。
「岂日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日无衣?与子
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日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
甲兵!与子偕行!」
秦军的唱罢,天策营唐军的响起。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枞金伐鼓下榆关,旌旖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
秦军的歌声一如他们的重矛黑甲,古朴苍凉,唐军的歌声则如同他们光彩夺
目的明光蹬与陌刀一样豪迈昂扬。
立在山丘上的天霁营宋军,则唱起了另一首着名的诗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
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开、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
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随着歌声,左武第一军团的将士们义无反顾地冲向罗马军团、马其顿方阵以
及兽蛮武士的联军。
在这个血腥的日子,宁静的草原被鲜血染红。连绵的山丘间,那个月牙状的
平原成为血肉的池沼。
无论是罗马还是六朝诸侯组成的汉军,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绞杀在一起。战车
倾覆过来,长矛断折,垂死的战马发出悲鸣,蒙着羊皮的盾牌溅满鲜血……一名
兽蛮人奋力砍下战车上戈手的头颅,背后一柄宽长的陌刀随即劈入他的背脊。握
着罗马短剑的战士本能地右刺,将剑锋狠狠桶进持刀大汉的右肋,自己又被一支
长矛刺穿腹部。
到处是鲜血和杀戮。苍青色的天穹下。死亡之神在冥冥中张开双翼,拥住这
片沥血的白骨之野。
仅存的汉军被压迫到中军的山丘周围,还能够战斗的不足千人。而被他们搏
杀的敌军超过两万人,连绵数里的战场中布满了囊囊尸骨。
天霁营所有的弩矢已经射尽,弩手们拨出短刀,开始砍碎手中那一张张精巧
绝伦的神臂弓。留在山丘上的帅帐卫士们则一匹匹亲手杀死自己的座骑,毁掉所
有能被敌军缴获的物品。
战斗接近尾声,这支深入草原的孤军已经走到自己的尽头,仅存的军士都被
围到山丘上,罗马战士投来的标枪几乎刺到帅帐。而左武第一军团的帅旗仍然高
高飘扬,还有旗下那个磐石般的身影。
文泽系紧高冠,理好衣物,然后跪下来,端端正正向故乡所在的位置行礼。
王哲笑道:「想家了吗?」
文泽道:「在外十余年,未能在家中侍奉母亲,心下不安。好在还有兄长代
为尽孝,此去泉台也可放心了。」
王哲忽然解下甲胄,随手扔在地上。一边活动着双肩,一边叹道:「这身甲
衣穿了十几年,还是不习惯,今日终于可以脱了。」
文泽笑道:「师帅这件道袍属下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王哲注视着聚拢过来的敌军,淡淡道:「其实我应该悠游林下,修真炼气,
不该是一个血染双手的将军。」
文泽向王哲施礼道:「属下不能再随师帅征战左右,先走一步了。」
说完,他用一柄短刀切开了自己的喉咙。
王哲悠悠长叹一声。
程宗扬已经驰出数十里,不绝于耳的厮杀声已经远去,那座无数战士为之浴
血的山丘也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隐约还有无数蝼蚁般细微的身影。
忽然一个身影冲天而起,白鹤般掠上高空。
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勒住马匹,转身朝天际望去。
那是王哲。这位左武卫大将军、太乙掌教脱去甲胄,只剩下身上天青色的道
袍和一顶金冠,犹如君临天下的神明,升上晴空。
奋战的士兵们停下手,惊讶地看着这个抑一般的男子,甚至忘了进攻。
王哲笔直飞上百余丈的高空,青色道袍在天风的激荡下猎猎飞舞。他双臂微
抬,拇指扣住中指,然后长啸一声,声如龙吟,震撼了整个战场。接着他头顶的
金冠猛然爆开,散为无数流星,黑色的头发在脸侧体旋飞舞。
王哲双掌一并,双手食指立起,其余四指交叉相握,喝道:「临!」
一点光一兄从他右手食指的商阳穴淌出,沿合谷、阳溪、下廉、曲池、巨骨
……一闪掠过手阳明经诸处容颜,流到胸前。
王哲拇指一挺,笔直贴在一起,中指同时分开,叠在食指上。
「兵!」
又一点光亮从他左手小指少泽穴淌出,从后溪、阳谷、小海、肩贞、秉风、
天容……沿手太阳经络流到胸口。
王哲双掌一错,无名指、中指、拇指向上挑起,小指,食指交握。
「斗!」
同样的光亮从他右足足窍阴涌出,从侠溪、阳交、阳辅、阳陵、风市、环跳
诸穴,沿足少阳经络升到腹部。
王哲再次结出手印,食指、拇指直立,其余三指下勾,并在一起。
「者!」
这一次是足太阳经,从至阴、金门、飞扬、合阳、委中、委阳、秩边诸穴,
直到腹部。
王哲双手如鲜花怒放,不断翻结出各种手印,长声喝道:「皆!」
「阵!」
「列!」
「前!」
王哲每一声大喝,都有一点光亮应声而出,从他手少阳、手阳明、手太阳、
足少阳、足阳明、足太阳六道经络一一运转经行,分别汇入胸腹,接着是阳跻、
阳维二脉。一共八只光球齐聚体内,宛如八只光明夺目的太阳。
王哲九阳神功只练到八阳的境界,已经是太乙真宗二百年来第一人。如果韩
庚不死,再过三十年,很可能冲上八阳,甚至九阳的至高境地。
王哲悬空虚立,如履平地,他面沉如水,长发猎猎飞舞,身上光芒大作,宛
如神明天降。他十指虚扣,仿佛握着一只太极球,然后沉声喝道:「行!」
一点光明从他腹中浮现,然后分为两处,分别沿任脉、督脉旋转体升,连同
少阳、阳明、太阳六经与阳踏、阳维二脉,在唇下相交,重新汇入腹内的胞中。
这团光球汇集了六条阳经两条阳脉,光芒分外明亮。凝聚了王哲毕生修为的
八颗光球一一汇入其中,最后九阳合一,仿佛一只日轮在胸腹间旋转扩张,即将
突破肉体的限制,喷薄而出。
阿伽门侬惊恐地勒住战马,耳边仿佛又响起黛姬雪娜诅咒般的尖叫,「是太
阳!毁灭一切的太阳之火!」
他终于见到一轮太阳的诞生,即使隔着百丈高空,身边的温度仍急剧攀升,
他麾下罗马战士的黄铜头盔被照得一片光明,似乎正在烈日下融化,变成燃烧的
液体。
九阳齐出,几乎是每个修道者梦寐以求的境界。但只有王哲自己清楚,他配
合九字真言,激发体内所有的真元阳气,凝出九阳,却无法控制。他的修为并不
足以操控九阳,他还未修练至极致的肉身更不足以盛载九阳的巨大力量。九阳齐
出的一刻,也就是他肉身消损的一刻。
王哲猛然张开双臂,喝道:「极!」
刹那间,他的身体化成一团耀眼的光芒,强烈的光辉甚至掩盖了阳光,以雷
霆万钧之势奔向草原,将整个战场笼罩其中,形成一个方圆十里的巨大光球。
光明闪过,大地仿佛陷入黑暗。
喧嚣的战场一瞬间变得沉寂。青翠的草原、折断的长矛、染血的盾牌、倒伏
的尸喂,还有双方厮杀的勇士们,都仿佛被那团光明彻底吞噬,刹那间消失得无
影无踪,连大地也为之龟裂,形成一片直径达到十里的焦黑色墓场。
圆形边缘,茂密的青草被高温炙干,然后燃烧起来,升起一片高达丈许的火
焰。这片火焰以疾逾奔马的速度四处扩散,程宗扬不得不竭力驱赶座骑,与身后
烈火赛跑。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夹在狂风中席卷而至,终于浇熄了大火,也掩盖了天地
的一切。
程宗扬不停地打马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远远离开这片只有死亡
的土地!
被封住处穴道的月霜伏在鞍上;她同时目睹了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却无法挣
扎,无法喊叫,无法和那些亲如手足的同袍一样化为永不磨灭的英魂。
闪电中,程宗扬看到她雪白的面孔,上面湿淋淋,不知是雨是泪。
程宗扬抽出一条羊皮袍,盖住月霜的头脸,牙关颤栗着吼道:「你可别冻死
了!」
这鬼天气,一会儿烈日高照,一会儿又暴雨倾盆。程宗扬浑身上下都被暴雨
浇透,手脚冰凉,如果不是丹田中那只气轮还不断透出暖意,他可能已经在雨中
被冻僵了。他一边打马奔驰,一边奋力催发着丹田中的真阳,丝毫不管它消耗了
多少。
程宗扬不知道,自己身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生死根今天已经吸收了太多的死亡
气息。在他驰离山丘的一刻,双方战死的士卒已经超过万数,这些死者的气息经
过生死根的转化,变成生机无限的真阳。如果是一个修行多年的术者,一次获得
这样多的真阳定然大喜过望,离关的第一件事就是觅地清修,将吸收的真阳转化
为自身的真元。
但程宗扬狗屁不懂,一口气塞给他过万条性命,唯一的下场就是被过多的真
阳爆体而死。他在雨中一路狂奔,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真阳,都被他毫不吝啬地挥
发掉。就像一个猿人来到现代世界,把大捆大捆的钞票扔到火堆中取暖,足以让
任何有识之士看得眼中冒火。
奔驰一夜之后,不幸的是,程宗扬吸收的真阳已经平白浪费掉大半,幸运的
是,由于真阳消耗,经脉没有因为不堪重负而迳行碎裂。
程宗扬现在还对这些一无所知,当他看到第一道黎明的光线在左前方的地平
线升起时,终于松了口气。程宗扬挣扎着翻下马背,腿间传来一阵血肉黏连的剧
痛,大腿内侧已经被磨出两块手掌大的伤口。
程宗扬吃力地把月霜抱下马,然后倒在地上,陷入昏睡。
喉头传来一点微痒,程宗扬扭了扭头,继续呼呼大睡。
接着喉头又是一痒,还有些冰凉的寒意。程宗扬再次扭头,希望那只不识趣
的蚊子能自己飞走。
喉头又是一凉,程宗扬勃然大怒,一掌拍到颈中。那只蚊子一下飞开,却与
他的尾指划了一下。
「啊!」
程宗扬惨叫着握住滴血的手指。
月霜举剑指着他的喉咙,剑锋还有一滴血迹。她几次把剑放在程宗扬喉头,
可这个无耻小人比一头猪还能睡。月霜虽然恨程宗扬入骨,但她认为行事要光明
磊落,趁人睡梦中一剑杀死,不算好汉。就算死,也应该让这混蛋死个明白。
程宗扬捏住流血的手指,警报的红灯在心头一个劲儿的乱闪。这会儿不用再
指望别人来救了,他敢肯定,周围百余里内,除了他们两个绝对没有一个活人。
月霜咬着牙,低声道:「无耻小人!你辱我清白,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有!」
程宗扬大声道:「是我把你救出来的!」
月霜愤怒地说道:「我宁愿和他们一起战死!谁让你来救我!」
「可我还救过你两次!」
月霜咬牙道:「你放心!杀了你,我就会找那些罗马人,到那时如果我杀不
掉他们,就会被他们杀死。如果能杀光他们,我就会自尽。反正不会活着回来,
算是抵了你的命。」
这算是什么抵命?程宗扬再一次深刻认识到,女人是一种没有逻辑的动物。
她们只会凭自己心意随便找一些理由,来达到她们横蛮无理的目的。
「等等!你知道杀死师帅的是谁吗?是阿伽门侬!凯撒的长子!」
我呸!阿伽门侬是传说中迈锡尼的国王,比凯撒早了一千多年,怎么会变成
他的儿子?
月霜寒声道:「他们在哪里?」
「罗马!往西走,先经过波斯、尼尼微,底格里斯与幼发拉底河,然后到大
马士革,再从君士坦丁堡经过地中海、希腊,才到亚平宁半岛。如果凯撒出巡,
你还要去伽太基、高卢、埃及、冰岛、格陵兰、夏威夷、复活节岛……」
程宗扬把自己知道的地名胡乱扔出一堆,叫道:「那些地方你都没去过,如
果杀了我,你一辈子都找不到!」
月霜冷冰冰道:「那我就找一辈子!」
她说着举剑欲刺,程宗扬连忙叫道:「停!你不能杀我!」
「凭什么不能?」
「是师帅!」
程宗扬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他留下遗命,让我去做几件事!」
月霜切齿道:「师帅怎会让你这卑鄙、无耻、下流、无能、贪生怕死的小人
做事!」
「你也听见了!当时师帅还说:拜托!」
那句话月霜确实听到了,但她不明白王哲会有什么事情要拜托这个小人。
「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替师帅去做。」
我有那么蠢吗?说出来好让你把我杀掉。程宗扬抿紧嘴巴,摆出一副视死如
归的壮烈之态。
月霜越看越怒,「啪」的给了他一个耳光,「小人!」
程宗扬一阵光火,自己从小到大还没被女人打过,到了个这个世界居然被一
个死丫头打了几次。他唇角露出一丝挑衅的笑容,「我很小吗?对你来说,应该
是挺大的吧!」
月霜雪白的脸颊一下涨得通红,她猛然伸出左手,一把扼住程宗扬的喉咙。
程宗扬身上保留的真阳虽然也有模有样,但丝毫不知道怎么运用,一下被她
捏得喘不过气来。
月霜细白的手指越收越紧,似乎想把他就此扼死。终于还是猛地松开,把他
扔到一边,「滚!」
程宗扬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再一次惊奇地发现自己大腿上磨出的伤
口已经痊愈,连尾指被剑锋划出的伤口也已经长住。居然好这么快,这样下去,
自己会不会变成不死的怪物?
月霜束好马鞍,翻身跃上马背,然后拨转马头,朝战场方向奔去。
「喂!」
程宗扬叫道:「你往那边跑个屁啊!那边一个活人都没有!师帅已经死了!
连尸体都没剩下!「
月霜理都不理,一味催马前行。程宗扬急了,那两匹马连在一起,食物、清
水都在上面,她这么一走,自己想走出这片大草原,希望可太渺茫了。
程宗扬不顾一切地叫道:「别忘了!师帅要你去长安!」
还是王哲的面子够大,这句话一出,月霜终于勒住马匹。她思索片刻,然后
拨转马头。
程宗扬连忙道:「等等我!师帅还让我照顾你!」
月霜恨恨往地上阵了一口,然后一提缰绳,头也不回地朝东南方向驰去。
程宗扬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大草原,然后慢慢张大
嘴巴。
天……我该怎么走出去?
第三章奴隶
五原城位于大雪山东丽。从南面吹来的暖温气流被高耸入云的山峰阻隔,大
山南北气候迥异。不同的气候带来了不同的环境,雪山东南,气候湿润,土地肥
沃,适合于农耕,西北则是浩翰无边的草原,成为游牧民族天然的牧场。
大雪山上万年积雪融化出涓涓细流,它们在群峰间汇集成溪,蜿蜓而下,最
后在山下冲积出一块小小的平原。二百年前,六朝西强远征军来到此地,用石头
和巨木建立起远征军的后勤仓库。接着来自富饶南方的商人接踵而至,带来数不
尽的货物和金钱,同时也把草原和雪山上的货物运回内陆。如今,帝国远征军的
仓库已经迁移到更西方的雪山隘口,这座城市却能保留下来。
五原虽然是一座城市,但对于六朝来说,这里只是边陲蛮荒之地,无论是名
义上的大汉天子,还是南诏的君长,都没有在此设立官职,这使得五原城成为一
座无人管理的商人城市。
五原城地处要冲,每年冬天,来自北方游牧部族的汉子们成群结队驱赶着马
匹,带来大量上等皮货、砂金、骏马、猎鹰,在此换取部族需要的茶叶、粮食、
器皿和钻铁。
到了春天,波斯的胡商踏着未融化的春雪迤逦而至,运来他们精心雕琢的珠
宝饰品,还有华丽的地毯、织物。还有的胡商。会组成绵延数里的驼队,从更遥
远的西方赶来。他们的货物里有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制作精良的刀剑,还有许
多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宝。这时,来自宋国和晋国的商人们,就会慷慨地取出他
们的货物:精美绝伦的丝绸、巧夺天工的瓷器、洁白如雪纸张……与这些来自异
国的商人交易。
夏天,山间的积雪融尽,山路重新开启,一些肤色黝黑,留着浓须的汉子会
穿过山间那些不为人知的小路,从大山西面的东天竺带来多彩的宝石,硕大的珍
珠,还有写在贝多罗叶上的经卷。
五原城的南方,顺着河流的方向越过崇山峻发,是一片茂密的山林和沼泽。
从山林中走出的部族,会带来岩洞中开采出的嫂块、丹砂、翡翠、各种神秘
的药物,交易他们需要的布匹、稻米和美酒。而来自海边的部族则会带来沉香、
玳瑁、象牙、珍珠甚至骄傲的羽人也会偶尔走出丛林,带来他们精美如同艺术品
的弓箭,换取他们喜爱的轻纱和珍珠。
五原城中更多还是六朝商人,戴着纱制头冠,举止儒雅的是宋国商人……衣
着华丽,连靴尖都嵌着珍珠的,是来自晋都建康的富豪。蜀地出产的布料,汉中
运来的谷物,南诏诸族的稻米、水果,关中强秦的铁器,唐都长安的铜镜、美酒、
漆料,京都洛阳的丝帛、绢麻、丹药……症一不汇聚于此。客商云集,货物杂陈,
使这座位于边境的城市,一年四季都有着无与伦比的繁荣。
中午时分,一个人踏入这座城市。他背着一个脏兮兮的背包,衣衫褴褛,狼
狈不堪,沾满泥土的鞋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乞丐。好在五原
城乞丐不少,比他更惨的也有,所以当程宗扬出现的时候,倒不是太引人注目。
程宗扬拖着僵硬的双腿,艰难地行走在街道上。他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再去
咒骂那个该死的月霜。她不光带走了马匹、清水、食物,还把王哲赠送的钱币也
一并拿走。可怜程宗扬在大草原里活活走到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出
草原,来到这里。
这座城市和程宗扬想像中完全不同。这里没有城墙,也没有站在城门下搜查
的税吏和士兵,整个城市更像一个巨大的集市,按照货物的不同,分成一个个交
易场。城中的道路完全没有规划,经过无数马蹄和车轮的践踏碾轧,那些土路变
得像泥塘一样泥泞不堪。但对于死里逃生的程宗扬来说,这里已经是天堂了。
穿过城市边缘再往里走,一条青石砌成的道路出现在眼前。行人中身穿丝绸
腰悬玉佩的富商越来越多,不少人还带着几名身形剽悍的护卫。那些护卫手持长
刀,背着大弓,眼中凶光四射,一个个看上去都很能打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
许多异族打扮的行人。有的头戴皮帽,有的包着厚厚的头巾,有的高鼻深目,头
发蜷曲,发色或红或黄。
道路两旁林立着陈列各种皮毛的皮货市场,交易马匹的马市,还有粮市、药
市……程宗扬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肚子里已经没有饿的感觉了。他被人流裹着一
路往前走,连认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忽然,耳边传来一片喧闹的人声。程宗扬停下脚步,抬起眼睛,茫然看着四
周。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到一个巨大的集市中,周围一个个露天铺位交相杂陈,
人头涌动。但和其他市场的不同,这里的铺位都是些半人高的木制平台。大的可
容纳百余人,小的只能站上去两三个人。
铺位前,买家与卖家争吵不休,人声鼎沸,这倒和程宗扬认识中的集市相差
不多。只不过他们交易的货物不是皮毛或者马匹,也不是茶叶、珠宝、盐巴、食
品……而是活生生的人。
程宗扬旁边的木台上,站着几个身材强壮的奴隶,他们酷鼻翼硕大,头发蜷
曲,皮肤黝黑,只在腰间缠了一块肮脏的旧布,两手被铁链锁着,神情木然。
「刚贩来的新鲜货!」
卖家在旁大声吆喝道:「力气大,听话,还好养!随便给点吃的就能干活!」
一名商人走到台上,先检查了他们的身体,看是否有残疾,又用力拍拍他们
的肩膀,试试力气,最后让他们张开嘴,察看牙齿是否缺损。
巧舌如簧的卖家说道:「绝对的上等货色!好不容易才从南边运来的,黑的
跟鬼一样,不过身体结实的像牲口,不像那些羽人,连风都能吹走,用来干活比
牲口还强,不信你试试!」
一名打杂的小厮殷勤地递来鞭子,商人接过来,朝一名奴隶身上用力抽了几
鞭。被贩卖的奴隶毫不反抗,虽然他身体要比那商人强壮得多,却温驯得仿佛羔
羊。
商人满意地放下手,开出价格,「十个银铢。」
卖家像受了莫大的污辱一样嚷道:「路边的夷奴还要十五个银铢!像这样的
货色,最少也要二十个银铢!」
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商人买下三名奴隶,一共用了
五十枚银铢。
程宗扬还是第一次见到奴隶交易的场景,按照文泽的说法,五十个银铢,在
内陆只是一匹普通马匹的价格。这些奴隶还真不值钱。
偌大的市场中挤满来往的商人,周围每个木台上都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奴隶,
就如同一堆待卖的货物,他们有的被铁链锁着,有的被关在木笼里,还有些像是
整个种族都被捕来,男女老少都有。他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怀里抱着一个
还未长大的婴儿,最后被人用六个银铢一并买下。
最让程宗扬惊奇的是,他居然看到一个半兽人!那名兽蛮人再没有他在草原
上见过的那种勇武与狂猛,他肩胛被一根铁链穿过,伤口血肉模糊,双手戴着沉
重的铁缭,宽阔的胸膛带着被烙铁烫过的伤痕,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双令人恐
惧的眼睛,此时仿佛燃烧过的灰烬,毫无光彩。
一名高鼻深目的胡商用生硬的语言问道:「会用斧吗?」
卖家道:「这是战场上抓到的俘虏,最擅长的就是斧子。前几天还跟南城的
几家比过,给他一根木棍,喝口茶的时间就打翻五个,如果不是锁链拴着,险些
让他闯出去。力大无穷……」
卖家滔滔不绝的说着,那名胡商掏出一只钱袋扔过去,「二百枚银铢!把他
的伤治好,锁链换成钢伽。五天后给我送来。」
卖家笑得嘴巴都合不拢,送走了客人,他对自己手下的小厮说道:「这些能
打的奴隶就是好卖。前几天听说还有人卖了个能飞的羽人,也是二百银铢。」
小厮道:「这些胡人买兽蛮人做什么?不能干活,还凶得很。」
「听说胡人那里有个大角斗场,把买来的奴隶扔到里面,让他们跟老虎狮子
打斗。每天死的有几十头猛兽,上百个奴隶。」
卖家摸出一枚银铢,吹了一口,放在耳边听着银铢的成色,一边啧啧赞叹,
「按这价钱,可是上万枚银铢呢!」
古罗马的角斗场?程宗扬想起那个被列为历史文化遗产的巨型建筑。对于一
个来自现代世界的人来说,看到眼前活生生的奴隶市场,难免会有许多感慨。但
程宗扬这会儿已经饿的两腿发软,根本顾不上去想待近一。
丹田中王哲给他筑下的气旋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一丝丝细微的热度。虽然微
弱,却源源不绝,使他一直支撑着走到现在。这会儿精神好了一些,肚子却更饿
了,胃里像被人用力拧住,一阵阵抽播。
程宗扬找了块石头坐下,双手捧着肚子,不胜怀念地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
吃的第一顿饭。这会儿别说白水马肉,就是一匹活马,自己也能连颠带尾全吞下
去,毛都不带吐的。
在他面前是一张木台,面积并不太大,能站十几个人的样子,这会儿台上空
无一人,只在木台四角拴了一条绳子。
程宗扬坐了有十几分钟,精神略好了些。忽然木台上绑的绳子被人松开,一
个脸色青黄的瘦削汉子出来,牵上几名奴隶,那是几名女奴。她们容貌与六朝人
大相迳庭,肤色微黑,鼻梁高挺,眼睛很大,丰厚的嘴唇红而湿润,其中三个年
纪略长的,眉心还点着红点,让程宗扬很觉得眼熟。
她们用来蔽体的只有一条破旧的麻布,布匹从右肩掩到左侧腰际,露出大半
乳房,赤着脚在台上站成一排。这些女奴似乎是刚被贩来的,神情不像其他奴隶
那样木然,而是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惧和胆怯。
台下聚来几个人,有人喊道:「祁老四,这回是哪儿的货?」
那汉子拍了拍一名女奴的屁股,「东天竺贩来的。想要,给你打个折扣!」
那人笑道:「又是东天竺的。你那件压箱子底的旧货呢?」
「留着等你买回去养老呢!」
祁老四笑骂两句,然后对木台后面说道:「把那个老货带上来!」
与其他铺位一样,这座木台后面也用木栅围起一片空地,里面是几顶大小不
等的帐篷。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响,一名女奴被带到台上。
已经饿得眼睛发绿的程宗扬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那名女奴身材高桃丰顺,
眼眸是淡绿的色泽,鼻梁挺直,皮肤白哲,五官精致,弯曲的眉毛又黑又浓,眉
心还残留着一点红色的印迹。
年轻时她一定是个出色美人儿,只不过现在她的年纪至少有四十岁,眼角浮
现出细密的皱纹,干枯的头发失去光泽,皮肤虽然还是牛乳般洁白,但已略显松
弛,就像盛开的花朵开始枯萎,即将在暮色中凋零……
祁老四把女奴推到台边,叫道:「东天竺女奴五名,相貌出众,能生会养!
不管是买回去自己用,还是给家里的奴隶配种,都是上好的货物!「
下面有人喊道:「衣服遮着怎么看得出来?」
接着有人起哄,「说不定身上有暗伤。」
「对!脱光了验货,买起来才放心!」
台下叫嚷声响成一片,还有人说道:「祁老四,看看又看不坏,包那么紧干
嘛?」
男人们嘻笑的喧闹声,让程宗扬想起自己和段强以前去过的脱衣酒吧。他唇
角露出一丝微笑,看来不管哪个时空,男人的本性都是一样的啊。
吵嚷中,一个独眼汉子走上木台,他骨节暴露的大手握住刀柄,用冰冷的眼
神从台下众人脸上扫过。在他凶狠的逼视下,叫嚷声立刻小了下去。
镇住场子之后,独眼汉子松开刀柄,沙哑着声音道:「老四,让她们脱。」
祁老四答应一声,朝那些女奴说了几句什么。那些异国女奴默默脱下粗麻织
成的衣物。在台上裸露出身髓。
祁老四果然没说假话,这些女奴年纪虽然长幼不一,但相貌身段都不错,丰
腴的身体充满异国风情,令人心动不已。程宗扬这会儿想了起来,天竺风俗里,
眉心点着红点是已婚的标记。三个年纪略长的都已经是嫁过人的妇人,她们乳房
饱满,臀部圆翘,另外两个还是少女,看上去更是新鲜动人。
祁老四拿出一叠黄纸作的标签,依次挂在女奴们的乳头上。纸上写着各人的
价格,三个已婚女奴每人三十银铢,两个少女是六十银铢。
很快有商人上来检查货物,他们捏捏女奴的乳房,看看她们的手脚和牙齿,
从发色到皮肤,每一个细小的部位都不放过。那些女奴本能地用手遮掩住羞处,
羞耻得泪水涟涟,让台下的看客不时发出轰笑。
眼前的一幕,让程宗扬想起马市上贩卖马匹的情形,相比之下,那些马贩们
对货物还更礼貌一些。
等那个独眼汉子离开,有人问祁老四,「那个老货呢?」
木台上只有那个最后出来的女奴还穿着衣物,祁老四道:「你也亮出来让客
人看看。说不定今天有人看中,把你买走。」
女奴顺从地解开衣物。她麻衣里什么都没有穿,白花花的肌肤立刻吸引了周
围人的目光。那具赤裸的胴体一片雪白,但仔细看去,能看到她背上布满伤痕,
像是被人用皮鞭残忍地抽打过。她乳房浑圆肥硕,曲线略微有些下垂,但形状依
然饱满,丰挺地并在胸前。和旁边的女奴相比,她乳晕大了许多,乳头又软又大,
颜色极深。
祁老四捏住她一只乳头,用力拽了几把,将乳头扯得翘起。然后把最后一张
黄纸挂在她乳头上。
有人叫道:「祁老四!半年都没卖出去,怎么还是这个价?」
「这个价已经最低了。」
祁老四神情懊恼地嘟嚷道:「再低就赔光了。」
那人道:「这老货都五十了吧?挂这个价谁会买?」
程宗扬看了看黄纸标签,上面的价格并不是很贵,不过三十银铢。但这女人
已经是美色凋零,人生最美丽的时候早已逝去。同样的价格,至少能买到一个比
她年轻一半的女奴。
那女子腰身纤细,浑圆的臀部又白又大,丰腴的大腿并在一起,略显松弛的
皮肤一片苍白,就像一具历尽沧桑的雕塑跪在台上,那张已经迟暮的美艳面孔上
一片淡漠,额上褪色的红记下,不知埋藏着多少秘密。
程宗扬舔了舔唇角。这个女奴虽然年纪大了些,但还是很有味道的。如果自
己有三十个银铢,说不定就把她买下来。
抱着和他相同想法的人显然不少。一个矮小的夷族商人爬到台上,用细瘦的
手指抓住女奴一只乳房。女奴低着头,那只雪白而硕大的乳球在夷人客商手指上
不住变形,显得柔软无比,不再像年轻少女那样坚挺而弹性。
一个半年都卖不掉的女奴显然已经成为货主的麻烦,看到有人对她感兴趣,
祁老四立刻放下其他几名女奴,满脸堆笑地过来说道:「尊驾好眼力!这可是件
好货色!两年前,中天竺阿罗那顺篡位自立,搞得天竺大乱。五天竺打得昏天暗
地,那些兵们饿极了,把抓来的俘虏都卖了换粮食,敝号沾光,也进了一些。尊
驾眼光不凡,一眼就看中我们这儿最出彩的一件。」
祁老四托起女奴的下巴,「你看这相貌,放在哪儿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还
有这身段,这屁股……可是难得的上等货。」
说着他朝女奴臀上拍了一把,「把屁股抬起来,让客人看看。」
跪在木台上的女奴默默俯下身,脸颊贴在木板上,抬起臀部,红褐色的长发
披散下来,遮住她已然衰老的面容。她臀部白哲而丰满,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魅力,
祁老四扒开女奴的屁股,把她性器暴露出来,一边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地说道:
「怎么样?」
夷人客商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
祁老四趁热打铁,「尊驾果真要买,我祁老四作主,再打个折扣,二十八个
银铢!这女奴就是你的了。」
他一边说,一边揉捏着女奴白软的大屁股。
那夷人客商看得心动,舔了舔唇角道:「果然是好货色。」
他围着那女奴绕了一圈,然后又托起女奴的脸,「只是年纪太大了些……十
五个银铢吧。」
祁老四一个劲儿的摇头,「不瞒你说,这件货我买来的时候花了整整一百银
铢。二十五个银铢!绝对不能再少了。」
夷人客商用尖尖的手指摩掌着女奴的面颊,一边把拇指插到她口中,迫使她
张开嘴。这本来是购买奴隶时的平常动作,但旁边的祁老四却一把拉住夷人客商
的手臂,说道:「再降五个银铢!二十个银铢!」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那夷人客商已经分开女奴的嘴巴,接着他脸色一变,怒
喝道:「她的舌头呢!」
那女奴口中空空荡荡,原本柔软的舌头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截残缺的舌根。
受了欺骗的夷人客商骂了几句,然后拂袖而去,把一脸尴尬的祁老四扔在台
上。
已经知道内情的看客们发出一片轰笑。
「祁老四!我就说过,这个价卖不出去!老就老吧,还是个残废,别说三十
个银铢,就是五个银铢也没人要。」
祁老四气恼地一掌掴在女奴脸上,「卖不掉的烂货!张什么嘴啊!滚到你的
窝子里去!」
女奴捡起敝体的破布,默默走下木台。木台后面立着一圈栅栏,里里陈列着
几顶帐篷,最大的一顶周围竖着碗口粗的木桩,上面覆盖着涂成红色的牛皮,作
工华丽中带着艳俗。而那女奴用来栖身的,只是一只木笼,外面用破旧的布帘挡
着。
一个反穿着破羊皮袄的邋遢汉子道:「祁老四,还是老规矩,验货吧。」
祁老四没好气地说道:「十个铜铢!」
这个女奴是祁老四最赔本的一次买卖,当初没发现她舌头被人割掉,结果放
了半年也没能卖出去,每天还得拿粮食喂养,为沘他没少挨当家的斥骂。
邋遢汉子往木台上丢了几个铜铢,然后笑嘻嘻走过去,在她乳上抓了一把。
女奴淡绿色的眼眸隐隐泛出一层水雾,她并膝跪在木笼旁边的干草上,然后
双手平放在地上,俯下身,将额头放在手背上。
那汉子走到她臀后,扒开她的屁股抓了几把,然后解下衣带搭在脖子上,双
手抱住她赤裸的屁股用力干了进去。
女奴身体摇动着,那道破旧的布帘滑落下来,遮断了看客们的目光。
第四章舞姬
阳光从樟树的叶隙间洒下,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最初的五名女奴已经被买走四个,祁老四重新又带出几个贩卖,但看客们的
新鲜感已经过去。那个卖不掉的女奴这会儿也被带到台后,布帘一放下,少了热
闹订看,看客们都显得意兴阑珊,陆续有人散去。
眼见着下面的客人越来越少,祁老四走到台后,说了几句什么。片刻后,一
个包着头巾的男子走到台上。
那男子身材胖大,留着两撇浓须,皮肤黑黑的,手里拿着一只皮鼓。他盘膝
坐在木台一角,把皮鼓放在膝间,然后两手一抬,掌下发出一阵清脆的鼓声。
伴随着鼓声,一个纤美的身影飞旋着掠上木台。鼓声越来越急,她旋转也越
来越快,飘逸的长裙化为一条腓红的影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准备离开的人
也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
鼓声忽然一顿,那个飞舞的身影一瞬间静止下来,裙锯旋转着低垂下来,仿
佛一朵盛开的百合收敛了花瓣。
她褐色的长发被掩在长长的头巾下,脸上罩着一幅淡红的轻纱。那幅轻纱与
头巾连在一起,从少女额前覆下,将她面孔整个遮住,只露出一张嫣红的小嘴。
她唇角微微上翘,带着一缕娇俏的笑意。她上身穿着一件窄小的胸衣,傲人
的双峰被鲜红的丝绸包裹着,显露出中间白腻诱人的乳沟。
她长裙飘逸而又华丽,裙腰上垂着一排金黄色的流苏。再往下,是一双雪白
的纤足,脚底用花汁染成粉红的颜色,脚踝还带一串铃铛。
她上衣很短,裙腰又开得极低,雪滑的腰肢和洁白的小腹完全暴露出来。在
她圆润的肚脐间,还嵌着一粒指尖大小的明珠。银色的珠光与如雪的肌肤交相辉
映,诱人无比。
「篷、篷……」
包着头巾的男子关始击鼓。少女双臂扬起,随着鼓声,那截雪滑的腰肢缓缓
扭动起来。她腰身纤细而柔软,白嫩的肌肤如脂如雪,动作中带着奇特的韵律,
令人心醉神迷。
美姬的吸引力果然非比寻常,台下的客人越聚越多,叫好声响成一片。鼓声
渐渐急促,少女腰腹的扭动也渐渐加快。她双手交握,赤裸的腰身仿佛一条雪白
的玉蛇,想要冲破长裙的束缚脱体而出。金黄的流苏在腰侧飘扬,那粒明珠在白
哲的小腹间跳动着,伴随着踝间银铃的响声,充满了神秘的诱惑力。
程宗扬看得血脉贡张。这个天竺少女的舞技,明显是从性交动作中演变而来
的,无论是臀部的扭摆,还是腰腹的挺动,都流露出浓浓的色情意味,比他以前
见过的肚皮舞更原始,更直接,也更加香艳露骨。
天竺少女的动作越来越快,她左侧的腰胯向前挺出,顺着一个圆滑的弧线向
后收回,右侧的腰胯顺势向前,一边摇摆,一边上下蠕动,雪白的腰腹波浪般起
伏着,两只乳房也随着舞蹈的节奏在胸前震颤不已,仿佛随时都会从胸衣中跳出。
前面分叉的长裙飘扬开来,一双白美的玉腿在裙中若隐若现。
鼓声短暂的沉寂下来,包着头巾的鼓手把一只盛满清水的酒杯递给舞姬。少
女接过酒杯,然后上身弯向左侧,腰臀向右侧挺出,弯曲成一个优美的弧形。她
把白瓷制成的酒杯放在腰胯上,然后左手扬到头顶,右臂横在颈下,手指翘起。
鼓声再次响起,这次鼓手一开始就快速击出鼓点。天竺舞姬保持着身体弯曲
的弧线,伴随着疾若暴雨的鼓声,那充满弹性的圆臀以令人眩目的技巧快速挺动,
而那只瓷杯却像是黏在她雪白的腰胯上,纹丝未动,连里面的清水也未溅出一滴。
台下爆发出一片叫好声,连程宗扬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目光一瞥间,他看到
木台后那条布帘被风吹开一角,那个容颜已经衰老的女奴伏在干草间,白圆的大
屁股被人压得一扁一扁。
舞姬嫣然一笑,接着挺起胸,把腰上的酒杯取下,放在半裸的雪乳上,然后
上身微仰,张开双臂,柔美地耸动双乳。酒杯稳稳地停在少女滑嫩的乳肉上,那
对丰挺的乳峰抖颤起来,泛起媚艳的肉光。
四周看客如堵,祁老四不失时机地推销自己的货物,声称这些来自于东天竺
的女奴不但舞技超群,而且又乖又媚,一个个都是出色的尤物,甚至过了四十还
容颜未衰,买回去包赚不赔。
在少女妖媚的舞姿蛊惑下,祁老四又顺利卖出七名天竺女奴,换来近五百枚
银铢,赚得盆满钵满。
鼓声止歇。舞姬挺起身,把酒盏放在唇边,一饮而尽,然后娇媚地舔了舔唇
角。透过淡红的薄纱,能看到她面孔白玉般的光泽,那双隐藏在轻纱下的美目波
光流转,从台下看客身上淌过。忽然她目光一顿,停在台下一个人身上,闪出奇
异的光彩。
程宗扬却没有注意舞姬的目光,他看着木台后方,那个被割去舌头的女奴正
跪在干草中,给客人束紧衣带,那只已经松弛的大白屁股湿湿的,不断滴下浊白
的精液。
鼓手已经退下木台,舞姬却没有离开。她双手扬起,轻轻打着节拍,一边款
款扭动腰肢,朝台边舞去。台下的看客合着她的节拍一起鼓起掌来,有个衣着华
丽的晋国商人喊道:「这个女奴多少价钱?」
祁老四道:「客官见谅,这个是不卖的。客官要真想买,可以跟我们当家的
商量。老街东首的白湖商馆,就是敝号。」
那少女走到台边,台下无数双手都伸了过去,想抓住她的裙锯和纤足。舞姬
灵巧地跳动着,纤足像洁白的花瓣轻盈飞舞,敏捷地避开那些好色之徒的捕捉。
喧闹声让程宗扬目光重新投到台上,少女轻轻一旋,回到木台中央,然后背
对着看客们,腰脚向后弯下。她洁白的腰身柔软得仿佛没有骨体,轻易就弯成弓
状。那两只乳房倒垂下来,颤巍巍迎向看客们的目光。随着乳肉的颤动,一抹红
纱从白腻的乳沟间滑出。
舞姬柔颈抬起,飞快地用牙齿咬住红纱,然后一扬首,那条裹在乳峰上的薄
纱仿佛一片红云,从乳间扯出。
少女昂起身,将红纱打了个结,娇俏地用指尖勾住,轻轻摇晃。隔着面纱看
不到少女的眼神,她唇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台下客人们的情绪高涨到极点,竞相伸长手臂,想抓住那条还带着舞姬香汗
的纱巾!
少女不经意地扬手一抛,红纱轻盈地飞出。在空中打了个旋,正落在程宗扬
怀中。
程宗扬像呆鸟一样站在台下。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自己运气并不是很好,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连彩票都没中过。不过手里的纱巾是真的,上面还带着少女
肉体的温度和香气,星星点点沾着她乳上的香汗。
少女挑起唇角,娇媚的一笑,然后离开木台。经过那名色衰的女奴时,她下
巴扬起,看也不看一眼,就迳自回到那顶高大的帐篷中。
美女裹乳的轻纱竟然被这么个乞丐般的家伙拿到,周围人无不投来火辣辣的
目光,有几个性急的已经神情不善地挽起衣袖,露出粗壮有力的手臂,把手指捏
得格格作响。
为了条女人的内衣,冒着被人暴打的风险,程宗扬当然是不干的。可自己的
东西被人白白拿走,也没那么容易。
程宗扬立刻作出选择,他拿起红纱,在脸上痛快地擦了一把。
还别说,这条轻纱的质感真不错,又软又滑,带着舞姬乳间迷人的媚香。不
过等他擦完脸,那条红纱也彻底变了样──这一路的仆仆风尘都在这上面了。
看客们露出悻悻然的表情,这个该死的乞丐,简直是暴殆天物!
可这个该死的乞丐擦完脸,略微怔了一下,然后竟举起那条红纱,大声道:
「一个银铢!谁要!」
看着红纱上的污痕,刚才还虎视耽耽的看客们立刻丧失了兴趣,一个个甩袖
而去。
程宗扬还不死心,他一路降价,当最后喊出「一个铜铢!」
的时候,台旁已经空无一人。
程宗扬只痛快一把,立刻就后悔了。
闻到纱巾的香气,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哀鸣起来。程宗扬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
少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这会儿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无论乳香还是轻
纱,对于程宗扬空空的胃囊来说,完全都是浮云。
可还有一桩事比饿肚子更要命──自己没钱!
与文泽的交谈中,程宗扬了解到,六朝流通的钱币有三种,分别是铜铢、银
铢和金铢。一千枚为一贯,一枚银铢可以换一百枚铜铢,二十枚银铢换一金铢。
金铢用量很小,通常人们交易的都是铜铢和银铢。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几天了,程宗扬还没有得到过一枚属于这里的钱币。临
走时,王哲倒是给他准备了一些。可那个杀千刀的月霜拿走了所有东西,连一枚
铜铢都没留给他。
在王哲的军营里还能混吃混喝,但在这座充斥着商人的城市中,身无分文,
连一口水都喝不到。
程宗扬一边走一边冥思苦想。感谢段阵,他对穿越孜孜不倦地追求,使程宗
扬这个非穿越爱好者对穿越也耳熟能详。而段强说的最多的,就是穿越后的第一
桶金。
那些穿越的先贤们赤手空拳来到另外一个时空,有!些选择了文化路线,用
一首剽窃来的诗词搏得大名,吃喝都有人包了。
但程宗扬对此毫无信心。在这座洋溢着商人们铜臭气息的城市里,自己就算
把一首(琵琶行)全背下来,估计也不会有人理睬。
自己倒是会一点英文,但想给人当翻译,先要等罗马帝国崩溃;然后再等一
千年,到盎格鲁撒克逊崛起;再然后还要等他们的坚船利炮抵达这片大陆才行。
还有的穿越者从最低层干起,先给人打工,当仆佣,作家丁,最后一步一步
爬到最高层。可见识过奴隶市场之后,程宗扬对自己未来的前途很悲观。这个城
市最不缺的,可能就是奴隶了。
在段强的叙说里,数目最多的穿越者都选择了原始的以物易物,得到自己在
异时空第一桶金。比如一个打火机换一根金条,一只手表换一套车马。
这也是程宗扬现在唯一能做的。所以当看到墙壁上,那个大大的「当」字时,
程宗扬眼睛顿时一亮。
程宗扬持了持头发,昂首挺胸,大步走进当铺。能不能换来自己穿越后第一
笔财富,就看这一遭了。
不理会当铺里客人的目光,程宗扬大声道:「掌柜的在吗!」
见他狼狈的样子,当铺的朝奉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丝鄙夷,獭洋洋道:「当什
么?」
程宗扬从背包里掏出一件物品,「这个!」
程宗扬随身带的只有三件东西,安全套和按摩棒就不用说了,实在是拿不出
手,从段强身上找出来的那些更不用提。除了这些,他剩下的只有那两套情趣内
衣。
为了携带方便,程宗扬拆去了情趣内衣的包装,分别用信封状的纸袋装着。
他取出一只纸袋,放在柜台上,然后献宝似的慢慢掏出。当铺的朝奉看起来
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这件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纺织艺术精品,还不把这条土狗彻
底震呆!
程宗扬取出的那套情趣内衣是春季最新款式,包括性感乳罩、丁字裤和外披
的透明纱衣,无论是质量还是设计,都无可挑剔,同样也价格不菲,如果用牛肉
面计价,至少值二百碗。
朝奉无精打彩地瞥了一眼,拉长声音道:「黑汗巾一条,质地薄劣,当价铜
铢十个。」
程宗扬面容扭曲起来,汗巾?你以为这条超级性感的黑色蕾丝丁字裤,是用
来擦汗的吗?
那朝奉见他拿不出什么值钱的货物,心下早就不耐烦了,敲着柜台道:「当
不当!」
这会儿人在柜台下,不能不低头,饿着肚子的程宗扬也没有心情再给他讲解
黑色蕾丝花边与吊带丁字裤的妙处,勉强提高声音,「看清了!这是三条!」
朝奉把纸袋一推,趾高气昂地说道:「十五个铜铢。爱当不当!」
程宗扬还要理论,旁边一个疤脸汉子道:「王朝奉,这位兄弟也不容易,就
江十个铜铢吧。」
王朝奉看了程宗扬一眼。程宗扬有气无力地说道:「就二十个铜铢吧。」
王朝奉取出当票,刷刷几笔勾完,扔给程宗扬,「月息三分,五日取当!」
程宗扬一数,「怎么只有十八个?」
旁边的疤脸汉子挨过来道:「这是当铺的行规,先抽一分息水。」
说着他不经意地看了看程宗扬的手脚。
程宗扬只好拿起那十八个铜铢,一面问道:「这旁边哪里有饭馆?」
疤脸汉子道:「兄弟是刚来五原的吧。往东走,有间赵家老饼,管你填饱肚
子。」
疤脸汉子说得没错,那家饼店就在街角,闻到油饼焦香的味道,程宗扬口水
一下就流了出来。
那家饼铺店面并不大,里面各种胡饼、酥饼、油饼、炙饼、糖饼、芝饼、蒸
饼……还有程宗扬叫不上名字的肉饼、花饼,应有尽有,花样繁多。这一次可真
把程宗扬饿惨了,连自己也不记得几天没吃过东西。他顾不上多看,要了几样现
成的熟饼,坐下来就是一顿猛吃。
不知道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这家的饼滋味确实不俗,程宗扬一口气吃了八
张饼,好不容易安抚了肠胃,才腾出嘴喝了口茶。
靠在椅背上,程宗扬舒服地喘了口气,一边问店家,「多少钱?」
店家俐落地算了帐,「胡饼、酥饼、糖饼各一张,三个铜铢;一等莲花肉饼
三张,六个铜铢;太平毕罗两张,六个铜铢……小菜两碟,两个铜铢;上好清茶
一壶,两个铜铢,一共是十九个铜铢。」
程宗扬一晕。店家说的莲花肉饼自己有印象,是种夹肉的馅饼;太平毕罗和
莲花肉饼差不多,加的是羊肉大蒜,味道鲜美,他一口气吃了两张。没想到这东
西好吃难消化,不但吃光了自己的第一桶金,还倒贴了一个铜铢。
店家客气地问道:「客官,结帐吗?」
程宗扬神情从容地一笑,「那个太平毕罗味道不错,再拿两张来。」
「好咧。」
店家用竹夹取出蒸透的馅饼,盛在盘中,放在程宗扬面前。
程宗扬卷起袖子,不客气地大吃起来。欠一个铜铢是欠,欠十个也是欠,先
填饱了肚子再说。至于怎么结帐,那是吃完的事,这会儿就不想了。
但很快,程宗扬就不用为结帐发愁了。
盘里的太平毕罗刚吃了一半,四名大汉突然闯了进来。程宗扬抬眼一看,竟
然有两个看着眼熟,一个是刚在当铺遇到的疤脸汉子,另一个是奴隶市场上那个
出来镇场子的独眼大汉。
几个人提刀带棒,气势汹汹,迳直闯进饼铺。那店家脸都吓白了。连忙迎上
去道:「四位要点什么?」
疤脸汉子拇指一挑,「看清了!这是白湖商馆的戈龙戈三爷!」
独眼大汉握着刀柄,阴沉沉看了店家一眼,「馆里跑了一个奴隶,有人看到
在你店里。」
店家陪笑道:「戈三爷明监,谁不知道五原城的规矩,逃奴打死勿论,小的
做的是正当生意,怎么敢隐匿逃奴?」
程宗扬好奇地左右看了看,这饼铺只是间小店,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能藏人。
这几个家伙八成是来借机敲诈。饼铺的老板看来要倒霉了。
忽然那疤脸汉子一指,「在那儿呢!」
程宗扬保持着一个呆滞的表情,愣愣看着他的手指。接着几名汉子扑过来,
把他按在地上。
「搞错了!不是我──」程宗扬挣扎着想爬起来,独眼大汉戈龙顺势拧住他
的手臂,弯到背后,往上一提,程宗扬肩头格的一声,痛得出了一身冷汗。
「抓的就是你!还敢逃!这次非打断你两条腿!」
几个人手法纯熟地把程宗扬手脚捆起来,疤脸汉子顺手把一块破布塞到他口
中。
程宗扬窒息般一口气堵在胸口,忽然腹中气轮一震,一股力气从体内透出,
疤脸汉子铁钳一样的手掌变得软弱起来。程宗扬手腕一翻,硬生生地从他手中挣
开,抓住手臂上的绳索。
疤脸汉子叫道:「三爷!这小子要跑!」
戈龙掉转长刀,刀柄在程宗扬脑后狠狠一砸。程宗扬顿时眼前一黑,昏厥过
去。
几个人把程宗扬捆成粽子,扔上候在一旁的马车,在店家拼命作揖下,打马
扬长而去。
第五章囚车
马车在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奔驰,最后在城边一座庄园停下。
戈龙先进了院子,四下看了看,然后摆手让众人进来。几个人拖起程宗扬,
把他拉进一座石砌的大屋中,「砰」的关上门。
这石屋是座地牢的入口,里面黑黝黝看不到尽头,屋内墙壁上各种刑具一应
俱全。几个人往程宗扬头上泼了桶水,把他泼醒。戈龙一脚踩在木凳上,然后把
锋利的长刀重重劈在脚边,沉声喝道:「说!叫什么名字?」
程宗扬脑后被刀柄磕伤,带来阵阵钝痛,他有气无力地说道:「程……宗扬
……」
「哪儿来的?」
「盘江……」
戈龙与疤脸汉子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做什么的?」
「卖皮货的。遭了劫──」程宗扬正准备把编好的故事再照抄一遍,耳边突
然一声暴喝,「放屁!」
戈龙满是硬茧的大手一把抓住程宗扬脖颈,仅剩的一只眼睛流露出阴狠的神
情,拧声道:「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程宗扬目瞪口呆。
「不说?找打吗?」
疤脸汉子一脚踢在程宗扬肋骨上。
程宗扬痛叫道:「等等!你们认错人了!」
「呸!打的就是你!」
几个人围着程宗扬又踢又骂,「死奴才!还敢逃!」
「让你小子不长记性!」
「你以为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这些打手训练有素,专挑人身上最痛的地方打。程宗
扬上学时也打过架,可这会儿手脚都被捆着,只剩挨揍的份儿了。那帮人下手毫
不客气,疤脸汉子一拳砸在程宗扬眼上,把他眼角打得裂开,鲜血直淌。
「小子,记起来了没有?孙爷从盘江把你买来的,在丈五原就让你跑了。还
偷了孙爷的东西拿去当!以为孙爷老虎不发威,是病猫啊──」程宗扬挣着身子,
想躲都躲不开,这会儿工夫脸上又挨了一拳,嘴角都肿了起,来。他喘着气道:
「你……你们弄错了……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疤脸汉子狠狠踹在程宗扬肩上,「孙爷花十个银铢买的奴隶,竟然敢跑!五
原可是我们戈三爷的地盘,你以为跑得了吗?」
几个人围着程宗扬踢打了足有二十分钟,一通暴揍,打得程宗扬只剩下半口
气,他浑身是血,额上、眼角、口鼻、臂、腿无处不伤,手指更是被他们的牛皮
硬靴踩得几乎折断。
那个叫戈龙的独眼大汉一直没有动手,这时走过来,推开众人,一脚踢在程
宗扬肋下。
「格」的一声,一根肋骨被生生踢折,程宗扬弓着身体,额头又是鲜血又是
冷汗,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这一刻程宗扬心里生出一阵恐惧,不管这些家伙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这会
儿他们是真的要打死自己。
戈龙阴沉着脸道:「疤脸,按规矩,逃跑的奴隶该怎么办?」
疤脸汉子道:「五原城的规矩,逃奴格杀勿论!」
「那好。」
戈龙拔出长刀,寒声道:「疤脸,那十个银铢你就当扔水里听了个响儿!」
程宗扬衣服被打得稀烂,口鼻淌血,心里升起一丝绝望。在这些人眼里,用
来衡量生命的,仅仅是几个银铢,人命就和蝼蚁一样可以随意扑杀。可悲的是,
自己死在这里,不会有一个人知道。父母不知道,紫玫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月霜
她们也不会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会理会。自己就像一株野草,悄无声息地消失
在这黑牢里。
这不是程宗扬所希望的。
冰凉的刀锋停在颈中,戈龙森然道:「死奴才,还敢逃吗?」
程宗扬遍体鳞伤,肺中发出嘶嘶的气息。这会儿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
不想死。不想默默无闻地死在这个黑暗的囚牢。
他摇了摇头。
戈龙收回刀,喝道:「疤脸!把印记给他烙上!」
孙疤脸拨开火炉,拿出一枝烧红的烙铁,「小子,记住了!你是孙爷买来的
奴隶!再记不住自己的身份,孙爷活扒了你的皮!」
「嗤」的一声,三角状的烙铁落在程宗扬颈中,在他身上留下了表示奴隶身
份的烙痕,空气中顿时弥漫出皮肉焦糊的味道。
淙淙的水声在耳边回荡,浑身的肌肉都仿佛撕裂,骨体破碎,传来一阵又一
阵的剧痛。身体却像是浸在水中一般,又湿又冷。
不知过了多久,程宗扬睁开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
眼前一片黑暗,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他看不到任何物体的轮廓,脚下空荡
荡的,似乎是飘在黑暗中。忽然一声哀叫声响起,传入耳中时,已经微弱得几乎
无法听到,仿佛是来自幽冥的鬼泣,又像是他曾经发出的哀嚎。
身体悬浮着,在黑暗中无力地摇摆。程宗扬动了动发胀的头颅,颈中一阵痛
意袭来,仿佛燃烧的火焰在皮肉间穿过。
程宗扬大叫一声,彻底清醒过来。
叫声的余音在黑暗中回荡着,久久未绝。程宗扬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一个狭小
的空间里,他双臂被绳索捆住,整个身体悬吊着,浸泡在冰冷的水中。
看不到颜色的水一直浸到颈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水腥气。那水是流动的,
不时有波浪微微掀起,泼在口鼻上,也浸住他颈中的烙伤。
程宗扬屏住气息,竭力把头抬高。自己就像被封在一口井中,当叫声回荡着
消失,四周安静得仿佛置身坟墓。
伤口在污浊的积水浸泡下开始肿胀,痛觉也变得迟钝,断裂的肋骨在胸下不
时传来刺痛。
程宗扬心里升起无穷恨意。莫名其妙地被人当成逃奴,暴打一顿后又烙上奴
隶的印记,这是程宗扬生平从未受过的屈辱。
等我逃出这座水牢,非把你们一个个干掉!程宗扬发狠地在心里说道。牙关
刚一咬紧,肿胀的唇角又传来剧痛。他却死死咬住牙关,任由痛楚像烈火一样在
伤口蔓延。
愤怒和痛恨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头来自洪荒的野兽,在程宗扬胸中咆哮。
心底的仇恨耗尽了程宗扬的精力,他低喘着,感觉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离髁而
去。
忽然头顶一阵响动,一丝微弱的光线从水牢上方的孔洞泄入。似乎是一道栅
门被人打开,棱出吱呀的声响。接着程宗扬听到那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声音。
「小浪婊子,腰扭得真骚。」
程宗扬仿佛能看到那张疤脸上淫猥的笑容。
「砰」的一声,一只陶罐掉在岩石上,摔得粉碎。一个甜媚而稚嫩的声音咯
咯笑道:「摸得人家好痒……罐子都摔破了。」
她的口音很奇异,吐字生硬,并不像程宗扬听过的六朝语言。
孙疤脸道:「我再给你买一个!」
少女甜笑道:「谢谢孙哥哥。」
「小嘴可真甜……过来让哥哥摸摸。」
少女道:「曼儿最喜欢孙哥哥了。要曼儿陪你上床吗?」
孙疤脸喜出望外,「真的!」
少女天真地说道:「只要哥哥跟夫人说,让曼儿去陪哥哥,曼儿肯定乖乖听
话的。」
孙疤脸顿时语塞,过了会儿悻悻然道:「夫人养的摇钱树,怎么会便宜我?」
少女语带同情地说道:「是啊。」
「不破身子也有办法……」
孙疤脸涎着脸道:「用你的小嘴给我品品。」
「好啊。」
少女快活地说道:「哥哥带了香片没有?」
「香片?要那个干嘛?」
「哥哥莫忘了,夫人鼻子好灵呢,上次有人摸了曼儿一把,就被夫人发觉,
吊起来打了个半死。若是曼儿沾了男人那里的味道,夫人会打死曼儿的。」
孙疤脸这才明白自己被戏弄了,张口骂道:「干不死的小贱人!嘴上说得好
听,让你做点事就推三阻四。天竺来的下贱胚子!忘了祁老四买你们的时候,一
个个饿得半死……」
木栅「砰」的一声关住,孙疤脸恨恨锁上铁链,骂骂咧咧走了。
地牢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心跳声越来越强烈。程宗扬竭力抬起头,看着头顶
微弱的光线,忽然脚下一动,水中传来一阵异样的波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中
游动,身体长长的,仿佛一条光滑的绳子……那条生物游曳着盘在程宗扬踝间,
然后钻进他破烂的裤脚,锲而不舍地往上游动。
程宗扬发出一声惨叫──「救命啊!」
似乎在回应程宗扬的叫声,头顶的石板被移开,蜡烛的光亮从石隙间透入。
接着木轮的轧轧声响起,头顶的轮盘绞动着,把程宗扬从水中提出来。
程宗扬浑身是水,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去向,光着脚吊在半空。身上大大小
小十余处伤口都被水浸泡得发白,好在大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要害。他呛了口
水,不停地咳嗽着。每次咳嗽又牵动断折的肋骨,痛得他倒抽凉气。
「是你?」
一个纤美的身影立在面前。她上身穿着妖冶性感的紧身胸衣,下面是艳丽的
长裙,裙腰低至胯骨部位,雪白的腰腹裸露在外,在烛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舞姬遮面的轻纱已经除去,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孔。她五官有着鲜明的异
族特征,眉毛弯长,鼻梁高挺,睫毛又弯又翘,眼睛大而明亮,眸子是碧蓝的颜
色。唇线柔艳而性感,唇角上挑,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定的娇媚笑意。
出乎程宗扬的意料,这个舞姬年纪很小,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但她的身
材却远远超过她的年龄,尤其是她胸部惹火的曲线让程宗扬很是注目。那条自己
擦过脸的乳纱放在背包,这会儿也不知去向。
少女把程宗扬放下来,解开绳索。当酱脚踝时,那个湿滑的物体从程宗扬破
碎的裤脚游出,竟是一条尺许的水蛇。
虽然程宗扬很欣赏美女玩蛇的节目,但第!次与这种冷血生物亲密接触,浑
身的汗毛本能地都竖了起来。
舞姬却显得毫不在意,她随手捡起水蛇,扔回下面的水牢里,似乎只是1条
不起眼的绳子。
惊魂甫定的程宗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好。」
少女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好。」
程宗扬哑然,过了会儿才试探道:「你还记得我?」
少女碧蓝的眼眸在他脸上一转,娇俏地笑道:「呆头鹅!」
程宗扬觉得自己很冤枉,当时台下围观的没有八百也有五百,比他更呆的大
有人在。其实以程宗扬这种从国中时期开始,就长期接受成人娱乐节目的现代男
性来说,无论是见闻的广博,还是自控能力远比这个世界的男人更强,只不过这
少女的舞技太过有冲击力,才让程宗扬有些失态。
「饭没有啦。」
少女指了指破碎的陶罐,然后把盛着清水的罐子递来,「还剩了点水。」
程宗扬接过水罐,「这是什么地方?」
「是商馆的地牢。刚买来的奴隶都会关在这里。」
少女道:「他们说抓了一个逃奴,竟然是你?」
程宗扬比她更莫名其妙,他揉着被绳索勒破的手腕,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怎
么好端端地会被人当成逃奴?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程宗扬把自己的遭遇一股脑告诉了少女,然后愤然道:「就算那个逃跑的奴
隶跟我长得一样,他们也不能拿我充数啊!」
少女已经明白过来,「没错啊,他们抓的就是你。」
正在喝水的程宗扬呛了一口,「呃?」
「我在这里已经快一年了,还从来没听说过这里的奴隶能逃出去的。」
程宗扬一愣,意识到自己被抓,并不是被误认为逃奴这么简单。
「你想,如果你做着贩卖奴隶的生意,偶然遇到一个遇过劫的外乡人,正好
他又傻乎乎的,会怎么做?」
程宗扬道:「我很傻吗?」
少女皱了皱鼻子,「不傻怎么会这么穷呢?」
程宗扬泄了气,接着又气愤起来,就因为自己是个落难的外乡人,这帮人就
敢把他抓起来,当奴隶卖掉──「这么胆大妄为,还有王法吗!」
少女奇怪地看着他,「什么是王法?」
「呃……就是法律……制度……人权……」
在这个世界很难解释什么是法律或者人权,最后程宗扬还是放弃了,「唉,
你是外族人,说了你也不懂的。」
看到程宗扬颓然的样子,少女笑了起来,「我知道。就是王的命令吧。也许
别的地方有,但这里是没有的。」
程宗扬苦笑起来,他以为这里已经是六朝内陆,原来还是蛮荒之地。
也许是想到各自的遭遇,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程宗扬道:「你为什么在
这里?」
「我是他们买来的。」
程宗扬看着这个珠宝般精致的少女,嘟嚷道:「他们运气真好。」
少女抚摸着红褐色的头发,「我叫阿姬曼芭娜。」
阿姬曼芭娜?在这个世界里,会有人给她修一座泰姬陵吗?
程宗扬振作精神,「我叫程宗扬。」
「程宗扬……」
少女用生涩的口齿重复着他的名字,然后道:「你的伤要紧吗?」
程宗扬活动了一下手脚。除了断了一根肋骨,其他筋骨没有什么大碍,只不
过在脏水里泡了这么久,程宗扬很担心伤口会感染。但在这个没有青霉素,也没
有其他抗生素的世界里,感染也只好认倒霉了。
「还好吧。」
程宗扬用指尖碰触了一下颈中的烙痕,下意识地往阿姬曼胸口瞥了一眼。一
条长长的项链从她颈中垂下,金色的坠子掉在雪白的乳沟中。
阿姬曼俏皮地拉住胸衣,做了个外掀的动作,露出胸前雪滑的乳肉,「没有
啦。」
程宗扬像被一个小萝莉褐穿嘴脸的怪叔叔,尴尬地移开目光。
阿姬曼看着他脸红的样子,忽然道:「很像一个人……」
「谁?」
阿姬曼还没有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孙疤脸阴沉着脸打开栅栏,对阿姬曼说道:「戈三爷叫你。」
阿姬曼住了口,起身走出牢门。孙疤脸狠狠盯了程宗扬一眼,骂道:「死奴
才!」
然后「砰」的关上木栅。
牢门外是一个深邃的岩洞,阿姬曼雪白的腰肢在黑暗中轻轻扭动,柔美的脚
步仿佛在舞蹈。拐了一个弯,她的身影消失了。
程宗扬有些怅惘地收回目光,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囚牢。这是一个天然岩洞,
有四米多深,洞口用手臂粗的木栅封着。他试了试,发现这些木栅非常结实,凭
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把它弄开。岩洞下方是他刚才待过的水牢,那里的水流非
常缓慢,即使有缝隙,也不可能很大。
身上的水迹渐渐干了,刚才和阿姬曼交谈时被忽略的伤口开始传来痛楚。尤
其是那根折断的肋骨,呼吸间仿佛刺在肺叶下方。
程宗扬捣住胸肋,牙关狠狠咬紧。他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叫阿姬曼上去。但
孙疤脸的眼神,带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知为何,程宗扬想起那个青春已逝,美色凋零的女奴。她年轻的时候,也
有着和阿姬曼一样的美丽吧。
地牢里辨不出时间,但寒意越来越浓,多半已经是深夜时分。处在这样的困
境中,程宗扬的头脑却出奇的清醒。空气中冰凉的寒意浸入身鳄,体内那只气轮
缓缓旋转着,仿佛永不止歇。
程宗扬下意识地把注意力放在气轮旋转的部位。刹那间,他的眼睛仿佛被一
道奇异的光束点亮,视野所及,他居然用「眼睛」清楚看到自己腹内的情形。
那是一片奇妙的空间,在肚脐下方寸许部位,弥漫着一团淡红色的物体。程
宗扬无法了解那些红色的质地,它们就像一团云雾,在腹中柔和的缓缓滚动,捉
摸不定。虽然看不到边际,却被一层无形的力量包裹而凝聚不散。
在这团红雾中,有一只细小的白色气旋。第一眼看到它,程宗扬就想起银河
的星图。无数微渺难以识别的晶芒汇集在一起,沿着同一个方向缓缓旋转,形成
一个漩涡状的的气轮。
随着气轮的旋转,那些晶芒一边以缓慢的速度融合,一边从红雾中吸取出一
丝丝细微的气息。那些气息是淡淡的黑色,虽然已经在丹田中沉寂多时,但心神
一触,程宗扬仍能感到一阵心悸。那些气息中充满了愤怒、仇恨、狂热、凶狠、
悲伤、不甘……程宗扬体内传来一声咆哮,那头从洪荒时就在血脉间垫伏的凶兽,
再一次露出狰狞的撩牙。
程宗扬额角血管暴突,面孔扭曲,流露出极度的凶恶与杀戮欲望。如果孙疤
脸或者戈龙在这里,程宗扬会毫不犹豫地撕裂他们的皮肉,拆开他们的骨体,沥
干他们的鲜血,把他们撕成碎片。
正当程宗扬即将被心魔俘虏时,那只白色的气旋忽然扩张开来,散发出一股
柔和的气息。
那股气息化解了程宗扬心头的愤恨,贲张的血脉渐渐平和下来。气旋却没有
止歇,而是透过那层无形的屏障,流入一条细小的通道中。
随着那股温暖的气流从丹田升起,程宗扬再次用「眼睛」目睹了一幕奇景。
在他身体里面现出一条肉眼可见的路径,带着白色的光泽,从丹田下方延伸
到会阴,然后顺着脊柱上升。
从丹田涌出的气流仿佛一道有生命的物体,在体内自发流动。随着真气的运
行,一道又一道散发着白光的经络在程宗扬体内出现。
程宗扬听说过经络的概念,它们不同于血管、肌肉或者骨体,虽然无数典籍
记载过人体经络,并且详细绘制出它们运行的路径,但在现代解剖学中却没有找
到任何现实存在的证据,因此许多人认为经络并不存在,只是出于古人的臆想和
虚构──科学不相信不存在的物体。
但在这一刻,程宗扬认识到它们是确实存在。因为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存在
于自己体内的它们。他像一个刚刚发现自己肚脐的孩子,好奇地观察着自己完全
陌生的身体。
遍布于体内的一共有十二条上下贯通的主脉,十五条彼此交接的支脉,还有
八条奇异的经脉,以及点缀在这些经络上的三百六十一处穴道。
这些经络在体内交错连接,构成无数通道。从丹田散发出的真气,沿着经络
自行运转。先从丹田下沉到会阴,然后沿脊柱涟行,一直到颅顶,再从额头流过
眉间,从鼻下经过顶在上颚的舌尖,流到咽下,顺着胸间的经络而下,经过一个
周天的运转,回归到丹田那片淡红的雾气中,重新融入旋转的气轮。
随着真气的运行,身体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重新滋长,绽放出源源不绝的生
机。肉体的疼痛似乎消失了,疲倦和饥渴不翼而飞。那种奇妙的感觉,让程宗扬
几乎以为自己又获得一个崭新的生命。
在这个黑暗的囚牢中,程宗扬第一次触摸到生命的奥秘。
程宗扬知道,这一切都是王哲的遗惠。是他不惜耗费真元,为自己筑下修练
的基础,使自己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越过最初的苦修,达到了内视的境地,亲
眼看到自己体内的经络。
程宗扬所不知道的是,那些在战场上通过生死根吸取的无数死亡气息,经过
这一路的颠沛损耗,剩下的,终于在这个奇异的时刻稳固下来,成为他真元的一
部分。虽然微小,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 本帖最后由 皮皮夏 于 2018-4-13 20:59 编辑 ]